
寒日沉西中国股票配资官网,余晖轻洒,将枯枝镀上一层暖金,天地间渐渐漫起清浅的暮色。冬风裹挟着细碎的霜凉,掠过寂静的旷野、黛色的屋檐,把白日的浮躁慢慢抚平。远山隐入朦胧,归鸟驮着残霞掠过天际,炊烟与暮色缠绕成纱,每一寸景致都浸透着温柔的静谧。
冬暮是白昼与黑夜的缝隙,是喧嚣沉寂后的留白。
古人最懂这份苍茫时分的诗意,他们将身影融入暮色,将心绪托付寒枝,在一天将尽、一年将尽的时刻,写下灵魂最诚实的独白。那些诗句,便成了后人辨认自己内心暮色的古老地图。
一、王镃《冬暮客中》——当思念有了月光的形状
典尽寒衣未得归,客囊惟有带来诗。
夜深月照回家梦,怕杀梅花笛又吹。
连御寒的衣衫都已典当,仍无法踏上归程。行囊空空,只剩当初带来的诗稿。夜越深,月光越亮,清晰地照见梦里那条回家的路。可忽然害怕起来——怕远处那不知谁人吹起的梅花落笛声,会把这场好不容易做成的归梦,惊醒在异乡的枕上。
展开剩余84%客居的冬暮,最锋利。寒冷有了具体的指向——是缺一件寒衣,是囊中羞涩。思念有了清晰的载体——是月光铺成的回家路。而那声“怕杀”,是游子惊弓之鸟般的心绪。笛声本无辜,梅花本高洁,可在孤独的语境里,任何一点与美好相关的声响,都成了乡愁的催化剂,甜美而残忍。原来最深切的漂泊,是连一场完整的归梦,都成了需要守护的奢侈。
二、李商隐《幽居冬暮》——羽翼摧残后的寂静
羽翼摧残日,郊园寂寞时。
晓鸡惊树雪,寒鹜守冰池。
急景忽云暮,颓年浸已衰。
如何匡国分,不与夙心期。
翅膀已被摧折的日子,幽居在郊外园中,寂寞时分。晨鸡惊落了树上的积雪,寒鸭默默守着结冰的池塘。急促的光阴忽然又说到了日暮,衰颓的年岁已渐渐浸透身心。为何我那份匡扶国运的职分,终究没能与早年的雄心相会?
李商隐的冬暮,是人生季节的深冬。每一处景物都成隐喻:被雪压断的羽翼,守着冰池再难飞起的寒鹜。晓鸡惊雪,是时间无情的提醒;急景忽暮,是生命仓皇的知觉。他将个人的“颓年”置于“幽居”的寂静中,让那份“不与夙心期”的巨大失落,在冬日的严寒与暮色的苍茫里,显露出它全部的、冰雕般的重量与寒意。这不是抱怨,是确认,是一个灵魂在生命黄昏,对自己全部轨迹的、沉静而悲凉的清点。
三、魏野《冬暮郊居》——在名利外找到的灯
村落欲黄昏,寒云片片凝。
隔城钟似磬,远岫烧如灯。
名利堪弹指,林泉但枕肱。
何由遂闲散,自喜本无能。
村落将入黄昏,寒云一片片凝固。隔着城池传来的钟声,清脆如磬;远处山峦的野火,明亮如灯。名利不过弹指即过,我只愿以山林清泉为枕,枕着胳膊安眠。凭什么能过得这般闲散?不过是自喜于本就无能罢了。
隐士的冬暮,是澄明的。他抽离了尘嚣(隔城),听见的声音(钟磬)是清越的,看见的光(远岫烧)是温暖的野火,而非人间的灯火。名利在“弹指”间被轻轻拂去,林泉在“枕肱”时被稳稳拥抱。最妙是结尾的自嘲——“自喜本无能”。无能,故无求;无求,故能安于这片暮色,安于这声钟磬,安于那盏山火般的、不属人间的光明。这份冬暮的闲散,是一种清醒选择后的、略带孤傲的圆满。
四、陆游《冬暮》——在残叶与断肠间的新诗
晓角昏钟为底忙?岂容老子更禁当。
乘除富贵惟身健,补贴光阴有夜长。
临水小轩初见月,满庭残叶不禁霜。
巴江尺素合时到,剩著新诗寄断肠!
晨间的号角,黄昏的钟声,究竟在为何奔忙?哪里还容得下我这老头子再去担当。人一生的富贵得失犹如乘除,终究只剩身体健康最要紧;想要弥补光阴的飞逝,幸好还有漫漫长夜。临水的小轩刚升起新月,满院的残叶已禁不起寒霜。巴江的书信也该是时候到了,我只管把新写的诗句,寄与那一腔断肠。
老病之人的冬暮,是激越与衰飒的交响。他仍有不平之鸣(“为底忙?”“岂容”),有强自的宽慰(“惟身健”“有夜长”)。然而现实是“满庭残叶不禁霜”——生命的凋零,如眼前具象的景。最后的寄托,是“新诗寄断肠”。将断肠的悲慨,锻造成新诗,是诗人对抗时间与衰颓的唯一武器,也是他于生命冬暮,为自己点起的、最后的不灭心火。
五、江湜《冬暮》——冻天浊酒里的苦短
觱栗篱风猛,荒寒暮色苍。
攒鸦枯树黑,酿雪冻天黄。
短景苦相逼,劳生本自忙。
村醪能醉客,未惜涩空囊。
寒风如悲凉的胡笳,在篱笆间猛烈吹刮,荒凉寒冷,暮色苍茫。乌鸦聚在枯树上,黑压压一片;冻住的天穹昏黄,仿佛正在酝酿一场大雪。短暂的白昼苦苦相逼,劳碌的人生本就匆忙。村酿的浊酒若能醉倒我这客子,哪怕囊中再涩,也顾不上了。
寒士的冬暮,是物质与精神的双重苦寒。风是“觱栗”声,天是“酿雪”的黄,树是枯的,鸦是黑的,景是“短”而“逼”的。所有意象都粗粝、沉重、充满压迫感。在这幅浓得化不开的荒寒图景里,唯一的暖色与解脱,是那囊涩也要换取的“村醪”。醉,不是为了欢愉,是为了从“短景”与“劳生”的逼仄中,暂时探出头来,喘一口气。这份冬暮的愁,是生计的,是具身的,带着浊酒的涩与烈。
六、李雯《少年游 冬暮》——静楼高处的沉香消黯
绿窗烟黛销眉梢,落日近横桥。
玉笛才闻,碧霞初断,赢得水沈消。
口脂试了樱桃润,馀晕入鲛绡。
七曲屏风,几重帘幕,人静画楼高。
绿纱窗外,远山如黛,暗了眉梢颜色。落日已垂到横桥边。玉笛声才刚听真切,天边的晚霞便断了踪迹,只赢得炉中沉香,静静燃尽。唇上的口脂试过,如樱桃般润泽,那抹余红,印上了薄薄的鲛绡。七曲屏风,几重帘幕之后,人声静寂,只有画楼,高高地立在这片暮色里。
闺阁的冬暮,是精雕细琢的寂寞。每一个细节都美,都静:绿窗、烟黛、横桥落日、玉笛、碧霞、水沉香、樱桃口脂、鲛绡、屏风、帘幕。然而,这美是“销”黯的,霞是“断”的,香是“消”的。人在“七曲”“几重”的屏障深处,在“人静画楼高”的孤绝里。这是一场无人观看的、盛大的凋零仪式,所有华美的物件与姿态,都在反衬那份深入骨髓的静与空。楼越高,暮色越沉,那份无处言说的忧伤,便越是凝练成一种冷艳的、永恒的姿态。
暮色终于完全合拢,窗外的城市亮起疏落的灯,与诗词中的“远岫烧”“画楼高”遥相呼应,却似乎少了那份与天地直接相对的苍茫。
这六幅冬暮图卷,从客子的惊梦,到志士的悲愿,到隐者的闲散,到老者的激叹,到寒士的窘迫,再到闺阁的静寂——它们共同构成了冬暮时分,人类心魂的六重光影。有的愁是望不见的家山,有的愁是收不回的年华,有的愁是觅不到的知音,有的愁是暖不了的尘囊。
但它们都在做同一件事:在光明与黑暗交替的、短暂的静谧里,安放自己那一份无法被白日喧嚣所容纳的、真实的孤独与苍茫。
那么,当这个冬日的暮色也漫过你的窗台,浸染你的心情,你更贴近哪一种“愁”的质地?是王镃那般,被一声笛音轻易惊散的归梦?是魏野那般,在远山野火中照见的自身“无能”的坦然?还是江湜那般,只想用一杯浊酒,暂时浇熄“短景苦相逼”的惶然?
或许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中国股票配资官网,在暮色四合、人声渐悄之时,你心里是否也有一句属于自己的、古老而新鲜的“诗思”,正欲升起,如新月照临水轩,如残叶轻触寒霜,静静等待着被你自己,温柔地辨认,与收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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